第十八篇 明之神魔演义（下）萝莉 崩坏：星穹铁道
动漫在线《封神传》一百回，今本不题撰东说念主。梁章钜（《浪迹续谈》六）〔1〕云，“林樾亭（案名乔荫）先生尝与余谈，《封神传》一书是前明别称宿所撰，意欲与《西纪行》《水浒传》鼎峙而三，因偶读《尚书》《武成》篇‘唯尔有神尚克相予’语，衍成此传。其封神事则隐据《六韬》（《旧唐书》《礼节志》引）《贪念》〔2〕（《太平御览》引）《史记》《封禅书》《唐书》《礼节志》各书，铺张俶诡，非尽无本也。”然名宿之名未言。 日本藏明刻本，乃题许仲琳〔3〕编（《内阁文库史籍第二部汉书目次》），今未见其序，无以细目为何时作，但张无咎作《平妖传》序，已及《封神》，〔4〕是殆成于隆庆万历间（十六世纪后半）矣。书之开篇诗有云，“商周演义古今传”，似志在于演史，而侈谈神怪，什九虚造，实不外假商周之争，自写幻想，较《水浒》固失之架空，方《西游》又逊其雄肆，故迄今未有以鼎足视之者也。 《史记》《封禅书》云，“八神将，太公以来作之。”〔5〕《六韬》《金匮。〔6〕中亦间记太公神术；妲己为狐精，则见于唐李瀚《蒙求》〔7〕注，是商周神异之谈，由来旧矣。然“封神”亦明代巷语，见《真武传》，不用定本于《尚书》。《封神传》即始自受辛进香女娲宫，题诗黩神，神因命三妖惑纣以助周。第二至三十回则杂叙商纣霸道，子牙隐显，西伯脱祸，武成反商，以成殷周交战之局。尔后多说战争，神佛错出，助周者为阐教即说念释，助殷者为截教。截教不知所谓，钱静方（《演义丛考》上）〔8〕认为《周书》《克殷篇》有云，“武王遂征四方，凡憝国九十有九国，馘魔亿有十万七千七百七十有九，俘东说念主三亿万有二百三十。”（案此文在《世俘篇》，钱偶误记）魔与东说念主分歧言之，作家遂由此生发为截教。然“摩罗”梵语，周代未翻，《世俘篇》之魔字又或作磨，当是误字，所未详也。其战各逞说念术，互有死伤，而截教终败。于是以纣王自焚，周武入殷，子牙回国封神，武王分封各国终。封国以报元勋，封神以妥功鬼，而东说念主神之死，则委之于劫运。其间时出佛名，偶说名教，夹杂三教，略如《西游》，然其根蒂，则术士之见辛苦。在诸战事中，惟截教之通天教主设万仙阵，阐教群仙合破之，为最烈： 话说老子与太始冲入万仙阵内，将通天教主裹住。金灵圣母被三大士围在当中，……用玉如意抵牾三大士多时，不觉把顶上王冠落在尘埃，将头发散了。这圣母散发大战，正战之间，遇着燃灯说念东说念主，祭起定海珠打来，正中顶门。恻隐！恰是： 封神正位为星首，北阙烟草万载存。 燃灯将定海珠把金灵圣母打死。广成子祭起诛仙剑，赤精子祭起戮仙剑，说念行天尊祭起陷仙剑，玉鼎真东说念主祭起绝仙剑，数说念黑气冲空，将万仙阵罩住。凡封神台上著名者，就如砍瓜切菜一般，俱遭杀戮。子牙祭起打神鞭，任性施为。万仙阵中，又被杨任用五火扇扇起猛火千丈，黑烟迷空。……哪吒现三首八臂，往来突破。…… 通天教方针万仙受此诛戮，心中愤怒，急呼曰，“长耳定光仙快取六魂幡来！”定光仙因见接引说念东说念主白莲裹体，舍利现光；又见十二代弟子玄京都府东说念主俱有璎络金灯，光华罩体，知说念他们出生清正，截教毕竟差讹。他将六魂幡收起，轻轻的走出万仙阵，径往芦蓬下归隐。恰是： 根深原是西方客，躲在芦蓬献宝幡。 话说通天教主……无心好战，……欲要退后，又恐教下门东说念方针笑，只得强迫相捏。又被老子打了一拐，通天教主着了急，祭起紫电锤来打老子。老子笑曰，“此物岂肯近我？”只见顶上现出玲珑浮屠；此锤焉能下来？…… 只见二十八宿星官已杀得望望殆尽；止邱引见势不好了，借土遁就走。被陆压看见，就怕追不足，急纵至空中，将葫芦揭开，放出一说念白光，上有一物飞出；陆压打一躬，命“宝贝回身”，恻隐邱引，头已落地。……且说接引说念东说念主在万仙阵内将乾坤袋翻开，尽收那三千红气之客。有缘往极乐之乡者，俱收入此袋内。准提同孔雀明王在阵中现二十四头，十八只手，执定璎络，伞盖，花贯，鱼肠，金弓，银戟，白钺，幡，幢，加捏神杵，宝锉，银瓶等物，来战通天教主。通天教主看见准提，顿起三昧真火，痛骂曰，“好泼说念！焉敢欺吾太甚，又来搅吾此阵也！”纵奎牛冲来，仗剑直取，准提将七宝妙树架开。恰是： 西方极乐无尽法，俱是莲花一化身。（第八十四回） 《三宝太监欧好意思记庸碌演义》亦一百回，题“二南里东说念主编次”。前有万历丁酉（一五九七）菊秋之吉罗懋登〔9〕叙，罗即撰东说念主。书叙永乐中太监郑和王景宏〔10〕服外夷三十九国，咸使朝贡事。郑和者，《明史》（三百四《阉东说念主传》）云，“云南东说念主，世所谓三保太监者也。永乐三年，命和偏执侪王景宏等通使欧好意思，将士卒二万七千八百余东说念主，多赍金帛，造大舶，…… 自苏州刘家河泛海至福建，复自福建五虎门扬帆，首达占城，以次遍历诸国，宣皇帝诏，因给赐其君长，回击则以武慑之。 先后七奉使，所历凡三十余国，所取无名宝物不可胜纪，而中国花消亦不赀。自和后，凡将命海表者，莫不盛称和以夸外蕃，故俗传‘三保太监下欧好意思’为明初盛事云。”盖郑和之在明代，名声显著，为众东说念主所乐说念，而嘉靖以后，倭患甚殷，民间伤今之弱，又为故事所囿，遂不念念将帅而念念黄门，集俚俗传闻以成此作，故自序云，“今者东事倥偬，怎样西戎即序，不得比西戎即序，何可令王郑二公见”也。惟书则侈谈歪邪，专尚谬妄，颇与序言之激昂不相应，其第一至七回为碧峰长老下生，披缁及降魔之事；第八至十四回为碧峰与张天师斗法之事；第十五回以下则郑和挂印，招兵西征，天师及碧峰助之，斩除妖孽，诸国入贡，郑和建祠之事也。所述战事，杂窃《西纪行》《封神传》，而文词不工，更增支蔓，特颇有里巷听说，如“五鬼闹判”“五鼠闹东京”故事，皆于此可考见，则亦其长处矣。五鼠事似脱胎于《西纪行》二心之争；五鬼事记外夷与明战后，国殇在冥中受谳，多获恶报，遂大哄，纵击判官，其来回辩难之词如下： ……五鬼说念，“纵不是受私卖法，却是查理不清。”阎帝王说念，“那一个查理不清？你说来我听着。”劈头即是姜老星说说念，“小的是小脚象国一个总兵官，为国忘家，臣子之职，怎样又说说念我该送罚恶分司去？以此说来，却不是错为国度出力了么？”崔判官说念，“国度苦无浩劫，怎叫作念为国度出力？”姜老星说念，“南东说念主宝船千号，战将千员，雄师百万，势如势单力薄，还说是国度苦无浩劫？” 崔判官说念，“南东说念主何曾灭东说念主社稷，吞东说念主地盘，贪东说念主财货，怎见得宠如势单力薄？”姜老星说念，“既是国势不危，我怎肯杀东说念主无厌？”判官说念，“南东说念主之来，不外一纸降书，便自足矣，他何曾威迫于东说念主，都是你们偏然强战，这不是杀东说念主无厌么？”咬海干说念，“判官大王差矣。我爪哇国五百名鱼眼军一刀两段，三千名步卒煮作念一锅，这亦然咱们强战么？”判官说念，“都是你们自取的。”圆眼帖木儿说说念，“咱们一个东说念主劈作四架，这亦然咱们强战么？”判官说念，“亦然你们自取的。”盘龙三太子说说念，“我举刀自刎，岂不是他的威迫么？”判官说念，“亦然你们自取的。”百里雁说说念，“咱们烧作念一个柴头鬼儿，岂不是他的威迫么？” 判官说念，“亦然你们自取的。”五个鬼一起吆喝起来，说说念，“你说甚么自取，自古说念‘杀东说念主的偿命，负债的还钱’，他枉刀杀了咱们，你怎样替他们曲断？”判官说念，“我这里功令忘我，怎叫作念曲断？”五鬼说说念，“既是功令忘我，怎样不休他填还咱们东说念主命？”判官说念，“不该填还你们！”五鬼说说念，“但只‘不该’两个字，即是私弊。” 这五个鬼东说念主多口多，乱吆乱喝，嚷作念一驮，闹作念一块。判官看见他们来得凶，也没奈何，只得站起来喝声说念，“唗，甚么东说念主敢在这里瞎掰！我有私，我这管笔但是容私的？” 五个鬼都都的走上赶赴，照手一抢，把管笔夺将下来，说说念，“铁笔忘我。你这蜘蛛须儿扎的笔，牙齿缝里都是私（丝），敢说得个窒碍私？”……（第九十回《灵曜府五鬼闹判》） 《西游补》十六回，天目山樵〔11〕序云南潜作；南潜者，乌程董说披缁后之法名也。说字若雨，生于万历庚申（一六二○），幼即颖异，自发先诵《圆觉经》，次乃读四书及五经，十岁能文，十三入泮，逮见华夏流荡之乱，遂绝意独特。明一火，祝发于灵岩，名曰南潜，号月函，其他别字尚甚夥，三十余年不履城市，惟友渔樵，世推为空门尊宿，有《上堂晚参唱酬语录》〔12〕（钮琇《觚賸续编》之江抱阳生《甲申朝事小记》），及《丰草庵杂著》十种诗文集几许卷。《西游补》云以入“三调蒲扇”之后，叙悟空化斋，为鲭鱼精所迷，渐入梦境，拟寻秦始皇借驱山铎，驱火焰山，耽搁之间，进万镜楼，乃大荒谬，或见畴昔，或求将来，忽化好意思东说念主，忽化阎君，得虚空主东说念主一呼，始离梦境，知鲭鱼本与悟空同期出世，住于“幻部”，自号“青青寰球”，一切意境，皆彼所造，而实无有，即“行者情”，故“悟通通衢，必先空破情根，破情根必先走入情内，走入情内见得寰球情根之虚，然后走出情外认得说念根之实”（本书卷首《答问》）。其云鲭鱼精，云青青寰球，云小月王者；即皆谓情矣。或以中有“终结大将军”“荒谬历日”诸语，因谓是鼎革之后，所寓微言，然全书实于讥弹明末世风之意多，于宗社之痛之迹少，因疑成书之日，尚当在明一火以前〔13〕，故但有边事之忧，亦未入释家之奥，主眼场合，仅如时流，谓行者有三个师傅，一是祖师，二是唐僧，三是穆王（岳飞）：“凑成三教全身”（第九回）辛苦。惟其造事遣辞，则丰赡多姿，恍忽善幻，奇突之处，时足惊东说念主，间以徘谐，亦常俊绝，殊非同期作手所敢望也。 行者（时化为虞好意思东说念主与绿珠辈宴后辞出）即时现出原身，昂首望望，蓝本恰是女娲门前。行者大喜说念，“我家的天，被小月王差一班踏空使臣碎碎凿开，昨日反拖罪名在我身上。……闻得女娲久惯补天，我本日竟央女娲替我补好，方才哭上灵霄，洗个剖析，这契机甚妙。” 走近门边细细不雅看，只见两扇黑漆门禁闭，门上贴一纸头，写着“二旬日到轩辕家闲聊，旬日乃归，有慢尊客，先此布罪”。行者看罢，回头就走，耳朵中只听得鸡唱三声，天已将明，走了数百万里，秦始皇仅仅不见。（第五回） 忽见一个黑东说念主坐在高阁之上，行者笑说念，“古东说念主寰球也有贼哩，满面涂了乌煤在此示众。”走了几步，又说念，“不是逆贼。蓝本倒是张飞庙。”又想想说念，“既是张飞庙，该带一顶包巾。……带了皇帝帽，又是黑色面貌，此东说念主决是大禹玄帝。我便向前见他，讨些治妖斩魔窍门，我也不用寻着秦始皇了。”望望走到眼前，只见台下立一石竿，竿上插一首飞白旗，旗上写六个紫色字： “先汉名士项羽。” 行者看罢，大笑一场，说念，“真个是‘事将来时休去想，想来到底不如心’。老孙疑来疑去，……谁想一些不是，倒是我绿珠楼上的遥丈夫。”那时又转一念说念，“哎哟，吾老孙专为寻秦始皇，替他借个驱山铎子，是以钻入古东说念主寰球来，楚伯王在他后面，如今已见了，他却为何不见？我有一个道理：径到台上见了项羽，把始皇音问问他，倒是个着脚信。”行者即时跳起细看，只见高阁之下，……坐着一个好意思东说念主，耳朵边只听得叫“虞好意思东说念主虞好意思东说念主”。……行者登时把身子一摇，仍前变作念好意思东说念主神志，竟上高阁，袖中取出一尺冰罗，不住的掩泪，单单露出半面，望着项羽，似怨似怒。项羽大惊，慌忙跪下，行者背转，项羽又飞趋跪在行者眼前，叫“好意思东说念主，恻隐你床笫之东说念主，聊开笑面”。行者也不作念声；项羽无奈，只得陪哭。行者方才红着桃花脸儿，指着项羽说念，“顽贼！你为赫赫将军，弗成庇一女子，有何悦目坐此高台？”项羽仅仅哭，也不敢答理。行者微露不忍之态，用手扶起说念，“常言说念，‘犬子两膝有黄金。你今后不可乱跪！”…… （第六回） ※ ※ ※ 〔1〕 梁章钜（1775—1849） 字闳中，号退庵，清长乐（今属福建）东说念主，官至江苏巡抚。撰有《归田琐记》、《浪迹丛谈》等。《浪迹续谈》，八卷，记叙异闻遗闻、名胜遗址，兼及戏剧演义。 〔2〕 《六韬》 相传为周代吕尚撰。《旧唐书·礼节志》引《六韬》云：“武王伐纣，雪深丈余，五车二马，行无辙迹，诣营求谒。武王怪而问焉，太公对曰：‘此必五方之神，来受事耳。’遂以其名召入，各以其职命焉。既而克殷，天平地安。”《贪念》，全名《太公贪念书》，相传亦为周代吕尚撰。按《太平御览》十二干系“太公封神”的引文出自《金匮》，不是《贪念》。 〔3〕 许仲琳 号钟山逸叟，明应天府（今江苏南京）东说念主，生平概略。按明万历金阊舒载阳《封神演义》刻本（日本内阁文库藏本）卷首李云翔序云：“舒仲甫自楚中重资购有锺伯敬先生批阅《封神》一本，尚未竟其业，乃託余终其事。”然卷二首页署“锺山逸叟许仲琳剪辑”。 随机此书原撰者为许仲琳，改定评次者为李云翔。 〔4〕 《平妖传》序 张无咎于崇祯年间重订《平妖传》，所撰媒介中说：“至《续三国志》、《封神演义》等，如病东说念主呓语，一味胡谈。” 〔5〕 这里的“八神将，太公以来作之”一语，《史记·封禅书》原文作“八神将自古而有之，或曰太公以来作之”。此处系据梁章钜《归田琐记》卷七所引。 〔6〕 《金匮》 相传为周代吕尚撰，古代兵书。《隋书·经书志》著录二卷。 〔7〕 李瀚 唐末万年（今陕西西安）东说念主，仕后晋为翰林学士。所撰《蒙求》，二卷，有宋徐子光集注。妲己为狐精，不见徐子光注本。 〔8〕 钱静方 笔名泖东一蟹，近代青浦（今属上海）东说念主。所撰《演义丛考》，一九一六年商务印书馆出书。 〔9〕 罗懋登 字登之，号二南里东说念主，明万积年间东说念主。 〔10〕 郑和（1371—1435） 本姓马，小字三保，回族，明昆阳（今云南晋宁）东说念主。阉东说念主，从燕王起兵，赐姓郑。曾七次出洋通使“欧好意思”，最远曾航达非洲东岸和红海海口。王景宏，即王景弘，明阉东说念主。 曾屡次任郑和副使，出使“欧好意思”。 〔11〕 天目山樵 张灯谜（1808—1885），字孟彪，笔名天目山樵，清南汇（今属上海）东说念主。曾褒贬《儒林外史》。 〔12〕 《上堂晚参唱酬语录》 （光绪乌程县志》卷三十一著录董说著述甚多，唯不足此书。鲁迅《演义旧闻钞》录抱阳生《甲申朝事小纪》作《上堂晚参唱酬语录》，系董说披缁后所撰。下文《丰草庵杂著》十种，据《光绪乌程县志》卷三十一载，十种为：《昭阳梦史》（别称《虚幻志》）、《非烟香法》、《柳谷编》、《河图卦板》、《笔墨发》、《分野发》、《诗律表》、《汉铙歌发》、《乐纬》及《扫叶录》。又，近东说念主刘承幹辑《吴兴丛书》收有《丰草庵诗集》十一卷、《丰草庵文集》前集三卷、后集三卷、《宝云诗集》七卷、《禅乐府》一卷。 〔13〕 《西游补》现有崇祯十四年（1641）嶷如居士序本，可证该书撰于明一火以前。